在荣耀之光中俯伏——谈预定论
载2017年5月22日“怜恤”微信公众号
编者按：预定论是正统基督教信仰的重要教义，在圣经中有明确的记载。然而，很多人不愿接受这彰显神浩瀚恩典与绝对主权的真理。宗教改革以来，因为改革宗对预定论的持守，人们更多了解的是加尔文对这一话题的观点。实际上，在加尔文之前，奥古斯丁、阿奎那、路德都是预定论的坚定拥护者。康牧师此文将主要向您展示路德对预定论的陈述。
路德最重要的作品《论意志的捆绑》（本文所述路德的观点均出自该书），我每看必落泪，必在灰尘中懊悔，并敬拜赞美主。可惜，路德所讲的预定论、神的旨意，都已被后世的路德宗丢弃（好在改革宗将其发扬光大了）。
理性、恩典、荣耀之光
路德说，神的恩光普照大地（改革宗称此为普通恩典）。堕落的人，神赐理性之光（自然法）度属世的日子，他们明白“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”的道理，但因为没有恩典之光的照耀，无法理解神会因耶稣的工作称信他儿子的罪人为义。
蒙恩的人，神赐恩典之光，以致会欣喜地发现，公义的神竟然怜悯拯救罪人；但他们多半没有荣耀之光，难以想象神会预定人下地狱（参约12:40-41）。荣耀之光只有将来在天上，才会被所有神的子民拥有。
路德对预定论的相信，甚至比加尔文还强烈；但他不多讲，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光，讲出来恐怕会让一些人跌倒。
无缘无故的拣选
路德所说的预定是指隐藏在黑暗中的、奥秘的神（参申29:29），“无缘无故”地预定人上天堂或下地狱。“无缘无故”的英文是gratuitous，这个词再重要不过——神预定或拣选人是“无缘无故”、“没有理由”的。
换句话说，神选人的“缘故”、“理由”，不是人有什么好。如果是因人有什么好，神就不是自由、全能的，是人的“好”迫使他非选不可。不！你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良善能让神选中，这是《哥林多前书》1章及《申命记》7章7节的精义。
神的选择不像人的选择。人选，是从被选者（客体）身上找到选的“理由”；神选，是神（主体）在自己隐秘的旨意中决定。当你明白你这么烂（人无可夸），却被神选中，自然会无比感恩；但如果你知道人被弃绝，不是因为他坏（神有主权），而是因为神隐藏的、奥秘的旨意（也是无缘无故的），绝大多数人（包括基督徒）就会跌倒（笔者不会，我坚信预定论）。
预定论的应用
神全权的预定无可否认地写明在圣经里，奥古斯丁、路德、加尔文及天主教的阿奎那都肯定预定论。那么，基督徒该如何应用这个教义呢？
加尔文说，这教义叫我们谦卑，也叫我们有平安。我们得任何好处，都不是因我们好，而是出于神“无缘无故”的拣选，所以我们当谦卑；神拣选的旨意不改，爱我们到底，即“圣徒恒被保守”（Perseverance of the Saints，常被人误解为信徒要忍耐到底。不错，信徒是要忍耐，但信徒的恒忍，建立在上帝恒守的前提下），所以我们有平安。感谢主赐下加尔文这样的好牧人。
路德则劝人不要纠结于神如何预定，因为那是隐藏的，人不可能探明（“他的判断何其难测！他的踪迹何其难寻！”罗11:33）。同时，以错误的方式考察这位在黑暗中的神（“他以黑暗为藏身之处”诗18:11；“是人未曾看见，也是不能看见的”提前6:16；“你不能看见我的面，因为人见我的面不能存活”出33:20），会导致人走向绝望，乃至怨恨神。
当然，必定有人因此说：“他为什么还指责人呢？有谁抗拒他的旨意呢？”（罗9:19）保罗、奥古斯丁、路德、加尔文对此的回应都是：“你是谁，竟敢向神强嘴呢？”（罗9:20）
保罗还说：“受造之物岂能对造他的说：‘你为什么这样造我呢？’窑匠难道没有权柄从一团泥里拿一块作成贵重的器皿，又拿一块作成卑贱的器皿吗？倘若神要显明他的愤怒，彰显他的权能，就多多忍耐宽容那可怒、预备遭毁灭的器皿；又要将他丰盛的荣耀彰显在那蒙怜悯、早预备得荣耀的器皿上。……这有什么不可呢？”（罗9:20-24）
这个比喻的重点是，神有绝对的权能，决定并制作一切，而且他的决定和制作都是美好的。关于基督教的各种问题几乎都和预定论有关。要想解决对预定论的困惑，最好的、唯一的办法就是信神，以显示你是预定得救的；不要对神愤怒，以此证明自己是预定灭亡的。
路德不多讲神的预定，而是强调多讲基督。他希望基督徒不要太过自省（不要有Introspective Conscience），看自己过于所当看、自省太过是死路一条，因我们只会看到自己该死。可怜的罪人要多去看那启示出来的神，看那十字架上的神；仰望那铜蛇（民21:9，约3:14-15），思想那为你死在十架上的基督。
隐藏的神与启示的神
路德的预定论，是用十架神学来解释的。他指出，只有在基督里，人才能找到显现的、光明的、可亲的神。在那里，你会看到慈爱、怜悯、接纳、和好、平安、永福、喜乐。福音中启示出来的这位神和先知书中“自隐的神”（赛45:15），毫无疑问是同一位神，但对人而言，他们又完全不同。
神（圣父）藉着他的道（圣子），用他的怜悯接近人（参结34章），他不愿见人死，乃盼人回转得生。于是，神隐藏的旨意（或隐藏的神）——那测不透的旨意、测不透的神，那在黑暗中居住、叫人害怕的神，他（或他的旨意）“独自决定，哪些人能享受到他的怜悯，这怜悯是藉着道（基督）的宣扬提供的。”当然，“神不愿人死，那是按道而言，但按他深高莫测的旨意，他愿意有人灭亡。”
因此，一方面，道（基督）启示出的神，为人走向灭亡而感到伤痛，且要把他们从灭亡中救出；另一方面，把自己隐藏在君王形像后面的神，不为此难过，主动安排了一切的事。他不会使自己受道的限制，反而保留了统治万物的自由。他做很多事，并无意藉着道告诉我们。
路德当然不是在宣传二元对立的摩尼教，路德的目的是要助人、牧养人。他说：“这种概念（预定论）使历世历代很多人受不了、被触怒，我就曾是一个，为此落入绝望深渊的无底洞，我希望自己未曾出世，未曾受造，（昌按：《天路历程》的作者约翰•班扬也是众多有着同样痛苦的人物之一），直到我知道这种绝望对人多么有益处，多么让人回到基督，回到恩典。”
路德在很多地方，特别是海德堡辩论中，用不同的方式讲述隐藏的神与启示的神。在十架上死的基督，是神最清楚明白的启示；要认识神，没有比仰望十架上的基督更好的途径。但死在十架上的基督，又是神最大的隐藏，因为凭肉眼、理性，谁能看出十架上那个可怜兮兮的死人是造物主、是宇宙独一的主宰呢？我们必须承认，若非藉着基督，神无法被亲近；若非靠着圣灵，人不能识基督。
预定非宿命
基督教预定的教义不同于其他宗教的宿命论。“命运”是一个悲情的词汇，是指一股盲目、没有意义、抗拒不了、连神明都无法抵挡的力量。希腊人很会写这方面的故事，如俄狄浦斯（Oedipus）的命运就是杀父娶母，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个宿命。
基督徒不信命运，我们信一位做事有意义、有目标，对人充满真、善、美、爱、正义、仁慈的神；他有意识、有智慧、有位格。在他那里没有轮回、涅槃，他不是无常的命运，他是永不改变的三一真神。 我们相信（虽然不知）神的预定，我们（人）只知道一切未定。没有发生的事，我们不知道神如何预定；神对人的预定，人只能在发生了以后才知道（还有可能解释错误）。所以，我们的观念是：“神预定，人后（发生后）定”。
不信神的人往往有一个共同点：碰到不好的事，就深信有神，认为神坏极了，把一切都归咎于他；碰到好事，就不信有神，认为好事都是人做的，或者归功于命运（运气）。这种错误的认识只会让人更多陷入痛苦，并越来越恨神。这世上几乎没有真正的无神论者，自称无神论的常常都是恨神的，神是他发泄不满的对象。
人的责任
对预定论最普遍又最错误的反应是：“既然神都定好了，那我（人）还做什么？”我一再讲，我们不知道神的预定；如果你根本不确知神预定你懒惰，那你就不能说：“神预定我考不上大学，所以我现在不要用功”，然后就放弃努力。你这样做就是用你的懒惰，决定了神的预定；并用自己的懒惰，证明神预定的公平（种懒得懒）。
马克斯•韦伯（非基督徒）说，加尔文的预定论促使人积极努力，导致了资本主义的发展，我完全同意。我们的思路理应是这样的：神如果预定我考上大学（以神启示出的对人的善意而言，这是合理的推测），神必然预定我用功去准备（因神是公平的，他启示出的旨意——律法，是要人通过努力获得成功），那我就决定勤奋学习。我的行动就可能证实，神预定我经由认真准备考取大学；就算我没考上，用功总是不错的。
以此类推，相信预定论的基督徒，从来不必去想神在这件或那件事（包括得救的事）上对我或别人是怎么预定的。圣经、路德、加尔文都禁止我们去臆测，我们只应定睛于神已经启示出的律法（叫我们正直、努力地生活）和基督（爱我们、赦免我们），过一个悔改、相信的喜乐生活。
结论
不要在人身上寻找神拣选我们的理由，绝无一条能站住脚。神的选择是无缘无故的——人这么败坏，充满了罪恶，哪里可以给神提供拣选我们的理由？神选人是基于他深藏着的隐秘旨意（不可测的爱），就是他无缘无故地爱我们，爱到让圣子为我们的罪死了。
基督徒只当思想神的律法，然后就可知道该如何正直、殷勤地去生活；又当思想耶稣，如此方能体会神无比的大爱。若执迷于思想自己有没有被预定得救，那是自讨苦吃。
后记
任何属血气的人都会受不了“神叫人刚硬”的话，不仅（属血气的）道德不容许这种讲法，属血气的理性也觉得，这与圣经中极多的经文相矛盾。伯拉纠和亚米念采用的调和方法是曲解或否定有关预定的经文（用预知决定预定）；而路德和加尔文则提出双重意志理论，即神预定的旨意（Decretive Will）和神命令的旨意（Preceptive Will）。前者是神自己做的事，人不懂，根本测不透，也抗拒不了；后者是神要人做的事，罪人能懂，但会抗拒。
路德还（一贯地）强调神的隐性、显性以及绝对能力（Potentia Absoluta，指神预定的能力，人无法理解，但不能摆脱）、一般能力（Potentia Ordinata，指神常规情理范围内的能力，如赏善罚恶之能，人能理解，表面看来也常有效地抗拒了）之分。他的目的只有一个：劝人相信、仰望、思想十架上的救主、十架上的神（是神受苦，不是圣父受苦——神受苦是奥秘，圣父受苦是异端）。十架道理是解决困惑的钥匙。
神使任何东西（不限于人）被造，都是恩典，因存在（有）比不存在（没有）好；有痛苦的神经、痛苦的感觉或能力比没有好；在地狱里受无穷无尽的苦，比不存在、不知道痛苦（严格地说，不是不知——如果不存在，连不知都没可能）要好。约伯在痛苦中，希望自己不存在（很多自杀的人亦是如此），但他如不存在，连这个盼望（盼望自己不存在）都不能有。
神预定某人（及任何人）存在，是要他经历有生命、能生活的莫大恩典；预定他下地狱，是显出神完全的公义，有罪又不信的人下地狱并不冤屈。对预定论的抗拒，往往在于不明白预定中不包含强迫——从人能见到的事实来看，一切（无论好坏）都与人自己的作为有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