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“基督教牛肉面”


载2018年2月11日“怜恤”微信公众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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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世上只有好吃和不好吃的牛肉面,没有“基督教牛肉面”。基督徒做的牛肉面,不一定比非基督徒做的好吃。牛肉面是否好吃与厨师信不信耶稣、有没有重生得救无关,只与食材、工具和他手艺的好坏有关。根据常识,你去一家餐馆就餐,应当是因为店里的菜好吃,而不是因为那里的师傅勤读经、爱祷告;你找油漆工,也要看他漆得好不好,不是看他是否是虔诚的基督徒。

有没有“基督教数学”?没有,只有正确和错误的数学。一加一等于二,不会因为人的种族、信仰而改变。有没有“基督教篮球”?没有,只有打得好或打得不好的篮球。NBA很多大牌球星败德败行,但因着神的一般恩典——“他叫日头照好人,也照歹人”(太5:45),他们的球打得比基督徒要好。“今世之子,在世事之上,较比光明之子更加聪明”(路16:8),这是主的断语。

有没有“基督教政治(家)”?没有,只有好政治(家)或坏政治(家)。以色列的耶罗波安一世、二世是“大有才能”(王上11:28)和大有“勇力”(王下14:28)的国王,但他们的信仰很坏;美国的卡特总统很敬虔,但他的政绩和他的敬虔几乎成反比。有没有基督教模式的老板或员工?没有,只有好老板、好员工或坏老板、坏员工。与基督徒共事,未必好过与非基督徒共事,基督徒的老板、员工,不一定更专业、更胜任工作。

以上观点就是基督教的两国论教义(doctrine of two kingdoms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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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真神无所不在、无所不能、无所不知地掌管万事,包括天堂、地狱,圣徒、魔鬼,麦子、稗子,信徒、非信徒。神既治理蒙拣选的、永恒的基督之国,也治理最后会被弃绝的世界之国。“神已将国度、权柄、能力、尊荣都赐给你(巴比伦王)”(但2:37),“当那列王在位的时候,天上的神必另立一国,永不败坏”(但2:44);“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;神的物当归给神”(太22:21)。 在“基督国”这个属灵的国度中只有基督徒,他们应凡事凭信心,完全靠圣灵,绝对敬畏神。而在“世界国”中,基督徒与非基督徒并存,外在的行为都以神给世界设定的自然法则(natural law)为衡量的标准。一个人越能遵循、掌握、运用烧牛肉面、刷油漆、做数学、打篮球的法则,就越能烧好牛肉面、刷好油漆、做好数学、打好篮球——这与他的信仰没有关系。

“两国论—自然法”的传统近两百年来在基督教内受到了猛烈批判。批评者认为,该传统未让神全面掌权而让理性独立自主,也导致基督徒只注重内心,把社会和政治问题交由政府独揽。有人试图将此归咎于路德,认为他反对理性,主张唯信主义(fideism);但实际上,路德一贯肯定信心之下的理性,真正深入阅读路德的作品就会发现,路德绝非唯信主义者。

后世路德宗和近代福音派,正是缺少了路德那种内心对上帝的虔信、敬畏和对世界轻看的精神(这也是路德之后的清教徒及他之前的很多修士所拥有的特征),才会被世界牵着鼻子走,无法达成既批判文化又创新文化的伟大成就。路德的确要教会尽力传道,让国家管好外在的事务(教会和国家本当如此),并禁止世界国进入基督徒的内心,但他也同时提醒教会履行在世治理之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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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不能说教会就是基督国,除非这个“教会”是指非肉眼所见的、属灵的永恒教会(弗1:23)。我们也不能说读经祷告、敬拜赞美、医病赶鬼就是基督国的活动;而吃喝嫁娶、工作盖造、食衣住行育乐就是世界国的俗事。一个人内心信神、爱神,就算在巴比伦作总理(但2:48)也属灵;相反,若心中无主,哪怕在教会禁食祷告,也只会惹神的愤怒(赛58:3-5;摩5:21-23)。

在信心(或者信仰、信条)和行为的关系中,信心是体、是主、是根、是纲;行为是用、是从、是果、是目。基督徒个人的行为和基督教团体的文化本应是世上唯一正确、美好的,因为只有我们认识神,只有我们的心思意念被神光照、洁净、更新过。而非基督徒如在科学、艺术、政治、经济、道德、伦理等方面有超越基督徒的成就,那是因为他们运用了自己不相信、不认识的神的法则,享受了神给予他们的一般恩典。这是圣经,也是奥古斯丁、路德、加尔文等正统信仰传承者一贯的观点。

基督徒信靠主的心应当是一成不变的,但对待生活中的事务则不必刻板、教条。耶稣的门徒里有曾为罗马政权收税的马太,也有激烈反对罗马统治的奋锐党人西门;大卫与非利士人时敌时友;“有人信百物都可吃……有人看这日比那日强”(罗14:2、5)。就算存在所谓的“基督教牛肉面”,我们也不能说,加尔文或路德做的才是正宗的“基督教牛肉面”;即便真有基督教的政治学,我们也无法断定,某党、某主义就是基督国的代表。

基督国在现阶段是属灵的,不是属世的,而牛肉面或政治等恰恰是属世的。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在世界国的生活是弹性、自由、模糊、相对、多元的,都可能发生错误,也都有其不确定性和历史局限性。

基督徒的内心(属基督国)对任何人都要有爱,但爱的方式(属世界国)会因时因地、因人因事而不同。对害人者,我们用制裁、责罚等方式去爱;对受害者,我们用安慰、鼓励、保护等方式去爱。以此原则来践行登山宝训最恰当不过——既满足耶稣所要求的爱,又具有实际可操作性。

世人的行为可以和基督徒完全相同,但内心却不可能一样。基督徒是被神的爱激励(林后5:14),因信神而做事(林后5:7);世人做事与神无关,尽管因着神的一般恩典,他们可以做得很好。在神所统管的世界国度中,外在的好行为有很大的价值,但不能叫人称义、得永生;信靠神的人有永生,可在世事上的成就不一定能超越不信的人,即便是因信而做的——基督徒烧的牛肉面未必更好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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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神在)世界国的目标之一,是使人温饱。“所罗门在世的日子,从但到别是巴的犹大人和以色列人,都在自己的葡萄树下和无花果树下安然居住”(王上4:25);而基督国“不在乎吃喝”(罗14:17)。

(神在)世界国寻求的,是政治、经济、外交、国防等方面的和平、安全与公正。“耶和华并没有说要将以色列的名从天下涂抹,乃藉约阿施的儿子耶罗波安拯救他们”,“收回大马士革和先前属犹大的哈马归以色列”(王下14:27、28);而天国之君则拒绝“作你们断事的官,给你们分家业”(路12:14),也拒绝武力——“收刀入鞘吧”(太26:52)。

基督国的王,在世界国里受“许多的苦,并且被杀”(太16:21)。这十字架的道理,彼得不能接受;许多强调神掌管宇宙每一寸土地的神治主义者(theonomist)也不能接受——因不甘心与基督“一同受苦”(腓3:10)。

强调基督国在今世是属灵的,不是遁世、“袖手谈灵性”、“罔顾民间疾苦”。两国论绝非否认基督徒在世界国的责任,它只是强调:在世治理之责,是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共有的责任;除此以外,我们还需在基督国里活出“公义、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”(罗14:17)。

针对世上事务,神给了我们很大的自由,并未设定统一的规条,也未禁止与世人合作。无论在基督国还是世界国,基督徒都要绝对地信靠、敬畏神,这个原则丝毫不能动摇;而在此前提之下,我们也要积极提高专业能力,尽力与世人合作,按着大家共同遵循的自然法则改善生活,促进安全(具体做法可以各有不同)。

不管基督徒内心如何敬虔,世界如何因福音广传、人心悔改、明主清君的治理以及科技的进步而改善,基督国都不会等于世界国,二者始终是并行并进、消长互见的。只有等到主再来,“世上的国成了我主和主基督的国。他要作王,直到永永远远”(启11:15)的应许才会实现。

历史上的以色列、天主教的梵蒂冈、东正教的君士坦丁堡、加尔文宗的日内瓦、重洗派的蒙斯特(Munster)、清教徒的新大陆、时代主义的千禧年国度,都不是基督国。把任一今世宗教团体当作基督国的观点,都属于过早、过度实现的末世观(over-realized eschatology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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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督的子民,同时生活在基督国和世界国里。我们可以欢喜“吃喝,享受日光之下劳碌得来的好处”(传5:18);也要“尽力与众人和睦”(罗12:18),包括与非基督徒和睦——保罗说的“务要从他们中间出来,与他们分别”(林后6:17),不是不准与世人来往,而是指我们的内心要属主。

基督徒不消极对待世界文明,不反对科技进步,不认为世界一定越来越坏(这是媒体给人的印象,并非来自正确的解经)。笔者很庆幸自己活在有抗生素(发明者不是基督徒)的时代,近代的天灾人祸,比之中世纪的瘟疫和蒙古大军的烧杀抢掠,实在轻微了许多。

当然,基督徒是自由的,我们不被今世的生死祸福捆绑,也不贪恋世界的任何好处。“那有妻子的,要像没有妻子;哀哭的,要像不哀哭;快乐的,要像不快乐”(林前7:29-30)。我们积极在世生活,与世人一起,按着神设立的自然法则促进科技、改善民生,但丝毫不把喜乐、盼望放在这些事上——因我们的信、望、爱全然在十字架的救恩里,在圣灵的工作中,在神过去的创造、现在的护理和基督将来的再临上。

“主耶稣啊,我愿你来”(启22:20)——不是因为世界太坏了才指望主来,即便世界花团锦簇,我们仍愿撇弃一切跟随主,渴望早日见主荣面。无论留在世上按菜谱制作牛肉面,还是回天家与主同在,我们都满心乐神、敬神、信神、爱神,这就是神给予基督徒的真自由。

原载《教会》2011年1月号(总第27期),收入“怜恤”时有删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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